2021年国产电影回顾：时代·力量·机遇

2021年的中国电影，在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全球经济发展放缓、文化交流受阻的环境下，仍依靠自身的调节能力和政策的扶持逐渐恢复生机。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主题性创作是2021年电影生产的重心。同时，深度挖掘现实题材，提升国产电影艺术品质，艺术形式的创新也有亮点。2021年的国产电影不仅出现了现象级影片《长津湖》，还有《1921》《革命者》《我和我的父辈》《悬崖之上》《我的姐姐》《唐人街探案3》《五个扑水的少年》等历史、战争、悬疑探案、家庭伦理、青春、运动为主题的电影，以及《又见奈良》《白蛇·青蛇劫起》等艺术片、动画片。这些记录时代、记录人民的悲欢离合的光影，讲述了丰富多彩的中国故事。

历史书写与英雄塑造

2021年11月，国家电影局发布了《“十四五”中国电影发展规划》，规划中提出要把我国建成电影强国。其中特别提出对于题材的生产方面要兼顾重点题材创作与类型多样化发展，加强现实题材创作。20世纪现当代革命史、建设史的讲述，一直是国产电影的重中之重。2021年有多部历史题材电影上映，其中讲述抗美援朝的战争历史片《长津湖》收获票房57亿元（截至发稿日）。抗美援朝是中国现当代历史中意义深远的一场战争，从铭刻历史、传承爱国主义精神的高度，书写这段历史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人民日报》发文称“这是国产主旋律电影的高光”。

电影《长津湖》

《长津湖》从筹拍到完成历时4年，参与拍摄的工作人员、投入拍摄的资金均突破历史纪录。影片不仅彰显了国产电影工业技术的实力，同时以史诗书写方式将战争和个人情怀、国家民族紧紧联系在一起。从英雄塑造到国族想象，伍家三兄弟、梅生、雷公等七连战友，既是生活在祖国大地的千千万万老百姓的代表，同时也是中华民族走向民族复兴之路上英勇献身的千万英雄的缩影。影片对于英雄人物的塑造具有现实感，尤其是梅生和伍千里坦言重新回到战场的恐惧，以及“我们把该打的仗打了，你们就不用打仗了”等，这些真实的情感和语言呈现英雄的平凡性与崇高性，塑造了血肉真实的英雄人物。通过影像感受英雄的精神世界，该片与隔着时空距离的年轻观众产生认同。

电影《1921》

同样是站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的历史节点上，《1921》《革命者》《三湾改编》《我和我的父辈》《中国医生》《守岛人》等影片，从不同历史阶段、不同角度，展现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史、奋斗史，生动刻画了革命先辈和坚守各行业的英雄人物、默默奉献“一辈子做好一件事”的共产党员。黄建新、郑大圣执导的《1921》，围绕百年前一群充满信念和理想的年轻人，以开天辟地的精神建立中国共产党这一历史事件展开叙述。影片以人物为中心，群像塑造一大的代表，同时把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放在中国近现代史、国际共运史的背景下，在历史的横切面中勾勒出时代景观，影片将历史、青春与惊险、侦探等多种类型元素整合在一起。徐展雄执导的《革命者》，将叙事视角聚焦到革命先驱李大钊从被捕到英勇就义短短38个小时内，讲述革命者的心路历程。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以及革命先驱等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被多部影视作品以各种艺术形式表现。如何重述历史、讲出新意，恐怕是创作者首要解决的问题。《1921》《革命者》等影片不约而同地采用“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创作原则，秉持严谨的史学精神和创新的审美追求，以浪漫诗意的方式将历史与当下关联，讴歌革命者的奉献与情怀。《1921》中，1935年何叔衡在国民党军“围剿”中跳下悬崖，这时，影片镜头直接跳接到1921年上海万人大罢工，长达9秒钟的静默呼应着革命者的牺牲，没有叙事的因果联系，而是精神力量的呼应跨越了时空，用影像的力量让观众感受革命者的奉献和历史的深度。《革命者》以意象化、舞台化的方式表现红色旗帜下举着镰刀、斧头的革命者们；身在黑暗狱中的李大钊伸手与一道光相握，不断出现的写意段落表现了革命的浪漫主义，激发当下受众的情绪感应。《中国医生》以武汉市金银潭医院为故事背景，以医院为叙事中心，勾勒出疫情突发特殊时期医疗救助、社会支援、国家统筹安排的社会图景以及一线医务人员的奉献与坚守，以真实的细节和典型性人物塑造了“大时代下的小人物”，表现了伟大的抗疫精神。

书写英雄是为了铭刻历史，书写历史是为了走向未来。《革命者》《我和我的父辈》《守岛人》《中国医生》用影像讲述个体与民族复兴、国家富强的故事，无论是牺牲与奉献，还是建设与坚守，展现的既是个体的选择也是整个民族的英雄壮举与精神传承。

新力量与新活力

电影《又见奈良》

2021年国产电影有几个需要提及的现象。首先是青年导演表现出众，给国产电影带来丰硕的成果。究其背后的原因，既有国家政策扶持、机构助力、多元化市场引导，也有电影受众日趋年轻化因素，多重合力给青年导演提供了具有包容性的平台。这些青年导演的作品有《唐人街探案3》（陈思诚）、《你好，李焕英》（贾玲）、《人潮汹涌》（饶晓之）、《扬名立万》（刘循子墨）等多类型商业电影，也有《我的姐姐》（殷若昕）、《又见奈良》（鹏飞）等引发社会性议题的文艺片。消费主义的盛行与视觉技术的浸染，让青年导演熟悉市场规则，注重影像的个性化表达，在商业与艺术的平衡间不断摸索艺术创新的途径。已成为国产电影品牌的《唐人街探案3》，在喜剧加侦探的框架下不断更新叙事模式，案情推理模式随文化空间转变，大量流行歌曲、代际明星、动画漫画cosplay等各类文化符号碎片，唤醒观众的视觉记忆，在丰富的视觉表述中进行案件解密和情感升华。《扬名立万》以“戏中戏”的模式糅合了喜剧与悬疑推理，叙事模式与《十二怒汉》《东方快车谋杀案》相似，人物众多关系复杂，催情商城 性药商城 春药商城 迷水商城 迷水网店在限定的时空内展开推理与权力争夺。喜剧层面则将小人物在权力金钱面前的妥协与内心的善良表现得鲜活淋漓，完成了对人性丰富度和个体鲜活性的追求。而最终情节的反转，远走他乡完成电影的拍摄与隐藏事情的真相，安抚了观众的情感。

电影《你好，李焕英》

电影《扬名立万》

《我的姐姐》聚焦女性成长，一面是成长过程中饱受父母“重男轻女”观念的伤害：四年前正是因为父母偷偷修改了安然的高考志愿，未能实现当医生的理想。另一面还要面对父母突然去世后留下来的弟弟，是独自奋斗实现自己梦想，还是牺牲自我抚养弟弟长大？大学刚毕业的安然被放置在两难的境地中，在不断地回忆中，将对父母温馨与怨念的复杂情感清晰的表现出来。影片尖锐地触及许多社会性议题，如中国式家庭中男女隐性的不公平，女性成长中因性别不断遭受的困境。创作者的女性立场非常鲜明，然而这种立场却在叙事中不断摇移，最终所谓的“开放式”结局消解了问题提出的思想性。

青年导演对于电影表现方式尤是视觉语言的运用，类型糅合的探索与实践给国产电影注入了活力，许多影片在题材内容、创作手法和表现方式上有新意与亮点，只是在多元文化拼贴的时代，创作出与大众产生精神共鸣、有审美高度的作品，还需要深入的思考和时间的沉淀。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多部改编翻拍的影片上映，如《人潮汹涌》《五个扑水的少年》《阳光姐妹淘》《关于我妈的一切》《你的婚礼》等。近年来随着全球文化的交流互动，文化市场需求增加及优质电影原创题材稀缺，翻拍已经成为各国电影生产创作的一种常规操作。即便如此，在一年之内如此之多翻拍的电影上映，值得电影从业者思考与警惕。纵观近年来的翻拍作品，既有《十二公民》《误杀》《重返二十岁》等比较成功的作品，同时也有《追捕》等失败之作。翻拍的难题是对原作的精髓进行本土化改编与创新，消弭原作与翻拍作品之间的文化差异。今年翻拍的作品《五个扑水的少年》《人潮汹涌》获得市场认同，《阳光姐妹淘》《关于我妈的一切》等影片在翻拍过程中失去了原作的灵魂，原封不动的照搬原作的情节，叙事浮于表面，缺乏逻辑和细节支撑。

电影《五个扑水的少年》

《五个扑水的少年》改编自日本同名电影，讲述了五个高中男生因为意外组成了一支男子花样游泳队，完成花样游泳表演的故事。中国版《五个扑水少年》立意和剧情都实现了新的突破，更贴近现实生活，在青春故事的框架下，讲述平凡少年张伟通过组建花样游泳队并完成表演这件事，寻求自我认同与认识世界的过程。与原版强调独特的个体不同，翻拍版更强调花样游泳队五个队员之间的友谊和群体的凝聚力，并在改编过程中注入更多现实因素。影片跳出了青春片必有的爱情与怀旧的元素，更加关注普通少年的精神成长。

重装升级的动画电影

动画电影的表现在2021年非常醒目，上映数量为近年来之最，市场反应良好，题材类型丰富多元，满足了不同观众的审美需求。这其中有传统动画品牌的稳步发展，如《熊出没·狂野大陆》《大头儿子小头爸爸4》《猪猪侠》系列等。这些传统动画品牌多年深耕市场，在品牌积淀的加持下有稳定的受众，不断追求技术与艺术的进步；有对经典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的改写，如“追光动画”出品的《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以兵马俑和青铜文物为创作元素的《俑之城》，讲述济公传说的《济公之降龙降世》。

电影《新神榜：哪吒重生》

作为中国动画产业的新生代表，追光动画显然有强大创作野心，依托丰厚的传统文化资源，构建具有民族特色的元宇宙世界。创作上的设想在今年上映的两部影片中有比较完整的体现，《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虽然属于不同的系列，却共同具有三个特点：一是凭借自主研发的多项技术，打造出炫酷的视觉张力，显示出国产动画电影工业技术的提升；二是契合当代年轻观众的审美趣味，搭建具有朋克风格、逻辑自洽的元宇宙世界。《白蛇2：青蛇劫起》中的修罗城是一个架空的宇宙世界，这里既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枪火弹药，现代工业的重型机车，又是汇聚了充满民族想象力的各种生命形式生存之地，是一座不断被摧毁，又不断自我修复的空间，同时这个空间与现实世界相互联系。三是借助本民族神话传说进行全新的演绎和塑造，赋予其当代的面孔和时代精神。《新神榜：哪吒重生》讲述哪吒重生于现代时空混杂的东海市变身热血英雄的故事，《白蛇2：青蛇劫起》则以新的视角和人物反转演绎了小青和小白跨越千年的姐妹情深，借以探讨当代女性所面临的性别焦虑问题。传统文化资源已成为国产动画的主要创意源泉。如何将人们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赋予当代价值观和时代特征，需要创作者的智慧与艺术创新、审美高度。

2021注定是值得书写的一年。与疫情的共存带来各种困难和挑战，也带来了机遇和思考。《长津湖》彰显了新主流大片的文化自信，带动了电影市场的复兴。《1921》《悬崖之上》《刺杀小说家》《白蛇2：青蛇劫起》等提升了国产电影的工业化水平。进入2022年，疫情带来的影响仍难预测，国际交流空间因疫情受限，多渠道的传播方式与内容的碎片化、数字技术带来的产业升级、元宇宙的到来都是将要面临的挑战。此时，更加需要中国电影砥砺前行，从困难中寻找机遇。不但要精进新主流大片的艺术表达、探索与实践类型电影的创新、文艺片的多元化和精神反思，更要传递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和人文关怀，由此而向世界表达中国精神和大国自信。

（作者：赵远，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副研究员）